继剪纸从生活日用被知识分子发现之后,美术领域的专家也开始对民间剪纸的装饰意趣、艺术以及生活实用等方面进行探索,其中对造型、色彩、构图、技法等艺术特征的探讨尤多,并在与其它民间艺术的比较中,提出民间剪纸的艺术造型体系问题。在对民间剪纸使用范围、纹样特点等结合具体地域和民族加以研究之后,研究者逐渐形成关于剪纸所代表的民间文化的定位判断:剪纸被视为古代劳动人民所创造的中华民族优秀民间文化一部分,古代文化的结晶,母体艺术,将剪纸纳入到传统文化的轨道中。
在 Raylnond.Williams看来,传统是一个有活力的影响力量。在实践方面,传统是最明显的主导和支配性的压力和限制。传统不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历史化片断,实际上,它是最强有力的实践合作方式。我们要看的不仅仅是一个“传统”,而是一个“选择性的传统”:一个有意地、选择性地影响着过去,并且型塑着现在,因此强有力地影响社会和文化定义和认同过程。州各传统视为一个具有活跃力量的概念,也就是在现代化进程中,作为传统的内容并非一成不变。此点在霍布斯鲍姆那里则表述得更为清楚,那些表面看来或者声称是古老的“传统”,其起源时间往往相当晚近的,有时甚至是被发明出来的。在这个发明中,政治推动、文化骗术和商业活动都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而具体到剪纸,20世纪初期以来逐渐成为学术研究对象,在研究者对其相关历史进行捕捉、排列并呈现出巨大的历史连续性时,有关剪纸的传统化过程也日渐清晰。
在有关剪纸研究中,剪纸的历史、相关的工艺、材料、工具、习俗发展等方面受到研究者关注。张道一认为,“从历史上看,剪纸的产生和发展并不是孤立的。就现有资料所知,它自身已经延续了1500年左右。在有剪纸以一前,便有刻金箔和刻皮革的工艺,;在有剪纸之后,又有镂刻木板以至剪丝帛、揪叶等,并由此转化为皮影、印染和陶瓷等装饰艺术。”根据陈竟的研究,纸质民俗剪纸产生的起始年代应是魏晋时期。在最新出版的《中国民俗剪纸史》一书中,剪纸按照历史时期具体分为以下类别:民俗剪纸的孕育期(原始社会一夏商周)、民俗剪纸的产生期(春秋战国一秦汉)、民俗剪纸的演变期(魏晋一南北朝)、民俗剪纸的普及期(隋唐一五代)、民俗剪纸的发展期(宋、辽一元)、民俗剪纸的鼎盛期(明一清)、民俗剪纸的衰落期(清末一1949)。从节日、信仰、生活、礼仪四个方面分类并追述各个历史时期的剪纸变化发展过程。
在判断剪纸和传统文化的关系时,多从阶级范畴加以考察。民众、民间,劳动人民等集体性概念也是经常指涉的对象。“剪纸和窗花,都是劳动人所创造的并有很高成就的民间艺术。正因为是民间的,就不会为旧社会士大夫阶层的知识分子所注意,书籍上的记载就极少提到它。”可兰.邓迪斯认为19世纪的理论重在重构过去。以那些残余来图示过去曾经存在的事物,用文本或者想象来填补阶段之间的空白,创造一种进化历史。如果说以前以研究残留物的方式来研究文化发展的历史,在现代更多地被置换成传统文化、民族文化这一术语来代替残余物这一概念,..…在现代民族国家内部创造文化的进化图式则是这个国家内部不同阶层之间,特别是文化阶层之间借此表达自己政治抱负的一种隐匿手段。随着国家政治环境的变化,之前被加以改造和解放的农民阶层成为需要被表达文化特点的阶层。研究者从历时范畴,把剪纸内容与巨大历史时空粘联起来加以分析,把剪纸纳入到了传统文化的范畴。在此意义上,剪纸从过去社会生活“遗留物”又转变为文化的“结晶”。可以看到,取消了日常生活的具体内容,按照宏大历史文化脉络,特定意义和实践被挑选出来,同时其它的意义和实践则被忽略或者排除。然而,在特定的支配性中,作为一个决定性的过程,整个选择通常以“传统”、“有意义的过去”的形式被成功地呈现。在对剪纸的历史挑选和组合过程中,有关剪纸与古代文化、传统文化的关系被挑选并侧重地加以表现,成为“有意义的过去”;而那些被挑选出来的过去,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来说,可能有多重的意义;但是对于研究者而一言,是一个均质的、横亘古今的连续体的有意义的存在,它们代表了传统。结合剪纸在上世纪80年代之后逐渐从人们日常生活消失的时间来看,研究者通过历时研究对剪纸群体的塑造,从现代向古代的时空延伸的努力,伴随这种努力,剪纸也逐渐被传统化,成为承载民族和国家文化有意义的过去。
剪纸作为一种日常生活事象,在特定年代,由知识分子通过特定的“审美目光”被发现出来。这个过程本身就伴随着研究者认识自己、对社会结构加以判断并具体化的过程。随着对剪纸历史的追述或建构中,研究者有所侧重地选择赋予剪纸以传统文化、古代文化的意义,通过这样的建构,完成了剪纸传统的挑选和塑造过程;逐渐从一种自发状态向民族的、民间的、纯朴的、传统的、古老的、中华文化的、意义深远的文化转变,成为被精选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