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艺术设计的构成方法,讲究对形式美法则的掌握。这是西方艺术理论的贡献,它要求合理的布局安排,以达到视觉上的“和谐”。由于这种法则的灌输,已经形成了我们固有的对“合理”构图关系的认识。这种认识是建立在“符合视觉原理”的基础上。如果说“存在即合理”,那么陕西传统剪纸的构图“合理”性便是建立在本土人类内心情感的需要。
吕胜中先生在《民间剪纸概说》一文中将这种造型方法称之为“信天游”的手法,“信天游”是流传于陕,甘,宁边区的一种民歌格式,形式简便,旋律优美,便于劳动人民在山野即兴歌唱,歌声可“信天而游”,故得其名。这种造型方法,常常围绕画面的主题形象开始,随着思维发展过程展开画面,就像在空旷的陕北高原上唱“信天游”一样,无须事先编排,只要一勾起了激情,歌词就像泉水一样涌泻出来,最能表露真实的,也是变化着的情感。
陕西民间剪纸以“信天游”以歌喻情的方式,能极好地体现这种造型方法。如陕西延川县农民剪纸《黄河人家》,画面内容表现的是居住在黄河岸边老百姓的生活状态。画面顶端有一只大龙的造型。龙在陕西传统造型内除了吉祥喻义外,在形象上还代表水。《巧工记》中便有记载:“天时变,火以圈,山以章,水以龙,鸟兽蛇,杂四时五色之位以章之,谓之巧。凡华贵之事,后素功。”)在主体以龙为形象的下面,展现的是黄河岸边老百姓的生活场景。不仅有人物,更多的是动物形象的展现。放羊乃是陕北游牧生活延续至今的一种遗留状态,代表着这个沿河区域独特的生活形式;画面左端的年轻男女在放牧的过程中享受着爱情的滋润;下端生动有力的驴子是农民日常中重要的劳动工具和交通工具;右端的狗跳跃活泼的形象为画面增添了生动的一面。整个画面从多个角度诊释出黄河岸边人们的幸福生活,每个场景相互区分,又相互影响。以“游”的造型方式展现出生活的形象色彩。画面处理上,形象大小主次分明,打破了常规的透视规律,多种透视方法的相互组合,不但没有引起荒诞的结果,反而给画面增添了几多情趣。
另一幅陕西宜君的剪纸((吹萧》也是一幅十分有趣的作品。画面主角是一个盘坐着的吹萧女孩,出于民间美术“求全”的造型心理,作者调动了想象,第一个配角该是那个吹横笛伴奏的男孩,然后,又想到美妙的萧声该有知音来品味,于是,增加了伙伴和邻居,有站有坐,有爬到树上的,动态各异,却都进入了角色,连天上的小鸟都飞下来倾听。作者展开了想象的羽翼,尽情表现画面的气氛,却忽视了生活原形的合理性,奇异的,夸张的与变形的民间理念一齐体现于画面,吹萧的女孩的造型处理和空间透视的突破常规,更能体现出生动的场景。
以上两幅剪纸图案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表现出主体形象较大,次之渐小。尽管剪纸是在平面上表现物象,却能通过主体形象和客体形象的对比,暗示出平面中的层次与空间。它往往能给你这样的视觉感受:即当你仔细看清画面表现的主要形象,便觉得上下左右都可以围绕着主要形象旋转。这些是以自我为中心,向四周的角度来表现的。
造型构图表现除了以主体向四周扩延发展之外,还有一种构图,它是以每个所要表现的对象为立脚点的无主体性造型的全方位式构图。这种构图,乍一看很零乱,看不出重点,但在图中慢慢浏览,就会发觉其中氛围营造力与感染力很强,是真正“游”出来的味道。以下是《过年赶集》的场景,骑驴赶集、杀猪宰羊、划旱船扭秧歌、为孩子增添新衣等等,观者边看边逛,在自在的“游”中便体会了过年的欢乐喜气。
陕西传统剪纸艺术的构图方式并没有遵循现代“科学”的“美的法则”的标准。然而它却能流传上千年的时间,原因在于不管是由主体向四周扩延、还是无主体全方位式的“游”。这两种构图方式建立的基础,一方面是远古造型构图观的遗留,另一方面是汉代“尚全”思想的结果,更是从自我角度出发的情感流露。